北京协和医院是集医疗、教学、科研于一体的大型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向来以学科齐全、技术力量雄厚、特色专科突出、多学科综合优势强大享誉海内外。而北京协和医院历史上第一位担任内科总住院医师的女性又是谁呢?
她就是协和1936届毕业生郁采蘩,她在协和内科主要从事钙磷代谢研究,直至1941年底协和沦陷。1947年赴美后,她长期与哥特门教授合作从事痛风领域研究,协同开设了全美规模最大的痛风门诊,对痛风的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使痛风从一种极易致残的疾病变成了可获得良好控制的疾病。
时至今日,协和内科总住院医师中如果没有女性的身影,会使大家非常不习惯。但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女性担任内科总住院医师还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第一个实现这一目标的是北平协和医学院 1936 届的杰出毕业生郁采蘩。她在痛风领域获得的成就举世瞩目,其探索过程体现了“从实验室到临床,再从临床到实验室”的超前转化医学思路。郁采蘩之弟郁知非、郁解非均为国内医学界著名教授。前者于1940年毕业于北平协和医学院,解放后曾任浙江医学院附一院院长、血液科教授; 后者1949年毕业于上海医学院,解放后为重庆医学院普通外科教授。
生平
郁采蘩(1911—2007),上海人。幼时家境贫寒,因其父思想开明得以进入万竹小学读书,接着以高分考入当时上海一所著名的教会学校——裨文女中。因成绩优秀,自初二年级起全部以奖学金完成学业,直至获得博士学位。中学毕业后进入金陵女子大学,1931年考入北平协和医学院,1936年毕业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1939年任内科总住院医师,此后任内科主治医师,从事内分泌代谢领域研究。
1942 年因协和被侵华日军占领而回到上海短暂开业,后于1947年赴美,此后长期从事痛风研究,开始在哥伦比亚大学,后于1957年来到纽约西奈山医院,1973年成为该医院第1位女性正教授,1992年退休。她对痛风发病机制的研究和丙磺舒、秋水仙碱和别嘌呤醇治疗痛风的临床研究使这一顽症从1种极易致残的疾病变成了可获得良好控制的疾病。她所建立的痛风门诊长期随诊4000余例痛风患者,为全美规模最大的痛风门诊。
在协和的学习和工作生涯
郁采蘩于1931年进入北平协和医学院时,正是协和逐渐成为“远东最好的医学院”之时。带着北美先进教育理念的一批学者,在协和这片异域的医学院实践着他们的理想已经10余年,各方面均趋于成熟。在这样的环境里,郁采蘩经受了严格的基础医学与临床医学训练,在无数师资的指导下,凭着天赋与勤奋脱颖而出,于1936年毕业进入内科工作。在当医学生的第二年,郁采蘩曾有幸参加了药理学家戴克 (Harry B Van Dyke,后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著名教授) 的课题组,研究神经垂体激素,这可能是她后来选择内分泌代谢领域作为发展方向的缘由。从后来戴克为郁采蘩提供研究职位可以看出他对郁采蘩当时的工作非常满意,然而郁采蘩在内科工作后最终选择了跟随刘士豪从事钙磷代谢研究工作,从这一选择推测,她可能更倾向于能够结合临床的研究。
但在当时的协和,女医师结婚生子后一般就必须辞职,这实际上表明了对女性的歧视。郁采蘩自然不能例外。因此,据说在她被任命为内科总住院医师后,许多住院医师向主任狄瑞德(Francis Dieuriad)表达了不满,但得到的答复是,你们都可以走,我可以只留Dr.Yu一个人。另外令郁采蘩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是:1938年,著名内科学教授斯乃博(Isidore Snapper)接任协和内科主任,见到她时的第一句话是:“But I have never had a woman as my resident (我手下从未有过女性住院医) !” 然而,后来斯乃博却为郁采蘩的才干所折服,一直与郁采蘩合作至协和被日军占领。
斯乃博为荷兰犹太人,1913年在荷兰格罗宁根大学获得理学博士学位,1938年由洛克菲勒基金会派遣来华接任协和医学院内科主任一职。斯乃博后来被尊称为“床边医学的大师”。他于1930 年开始研究钙磷代谢,在协和合作最多的是刘士豪、郁采蘩、朱宪彝和胡正详。自1939年起,郁采蘩的名字常常和这4位著名医师的名字在一起,直至协和被日军占领。与内分泌代谢领域的诸多师资一起工作的经历为郁采蘩从事代谢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郁采蘩教授对转化医学的贡献
郁采蘩和哥特门对于痛风的研究,可以称为早期转化医学研究的范例。痛风患者需要治疗而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这一问题来源于临床。而与之相关的基础研究着重了解痛风背后的发生机制,郁采蘩和哥特门发现血清尿酸盐水平和痛风性关节炎发作的临床表现相关,然后寻找相应的药物治疗痛风,最终取得了满意的疗效。这是一个“不断从实验室到临床,再从临床到实验室”的过程,并且取得了成功。这与北京协和医学院长期注重临床与基础相结合的传统是分不开的。
对痛风领域的贡献
1947年,郁采蘩来到美国,在纽约短期学习期间,她遇到了哥特门(Alexander Gutman) 教授,从此她就和痛风结下了“不解之缘”。此后20余年间,郁采蘩和哥特门的名字在痛风研究领域越来越受到瞩目,而他们所在的西奈山医院也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痛风临床与研究中心。1973年,郁采蘩成为西奈山医院第1位女性正教授。痛风是一种嘌呤代谢障碍性疾病,产生高尿酸血症而致尿酸盐沉积于关节等处,继而产生临床症状。急性痛风性关节炎发作时往往疼痛难忍,传说拿破仑就是因为痛风发作导致贻误战机以致溃败。直至20世纪中叶,痛风的治疗还是非常不尽人意。
40年代末,郁采蘩就和希尔顿(James G. Hilton), 肯尼迪(Thomas J. Kennedy)以及柏林讷(Robert W. Berliner)合作,进行尿酸盐在肾脏排泄机制的研究,确定了尿酸盐在肾脏经过肾小球滤过和肾小管重吸收过程而排出。这一机制对日后丙磺舒等促尿酸排泄药的应用意义重大。
此后,哥特门教授和郁采蘩合作,在50年代初建立了全美第一个痛风门诊,从此痛风诊治进展与该专病门诊便密不可分了。1974年,郁采蘩以“痛风治疗的里程碑”为题,对痛风在20多年间由 一种致残性疾病变成一种基本不影响生活质量的疾病的过程进行了详细的述评。
对于急性痛风性关节炎,哥特门和郁采蘩不仅开始了秋水仙碱的常规治疗,而且还尝试着用其预防急性发作的可能。尽管这一措施在1936年已经由科恩(Cohen)率先尝试,但当时尚无研究能够令人信服地评价秋水仙碱用于预防急性痛风性关节炎发作的效果。1961年,郁采蘩和哥特门在Ann Intern Med发表了对208例痛风患者使用秋水仙碱预防急性痛风发作的5年疗效观察,以确凿的数据说明了这一疗法的有效性,被誉为有关痛风治疗的经典文献之一。此外,他们还试用促肾上腺皮质激素注射治疗急性痛风性关节炎,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其在秋水仙碱疗效不佳时可以试用。
50年代初,对非急性发作期痛风尚无有效手段,痛风患者长期居高不下的血清尿酸水平导致了痛风石的形成,故又称痛风石性痛风。当时降低血尿酸浓度是治疗的主要目标,而丙磺舒恰恰在此时意外出现了:在研制使青霉素血药浓度持续时间增长的药物时,找到了丙磺舒,但其增长青霉素血药浓度持续时间的作用并不理想,然却发现其可以促进血尿酸排出。于是丙磺舒就被哥特门和郁采蘩试用于痛风患者,经过他们的精心治疗和观察,发现痛风石消失了。此后他们又对丙磺舒的应用进行了大量的临床研究,使这一类促尿酸排泄药得到了广泛的临床应用医`学教育网搜集整理。
1963年,伊林(Gertrude B.Elion)等在研制抗肿瘤药的过程中发明了别嘌呤醇,但其作为抗肿瘤药的疗效并不理想;而作为一种特定的酶抑制剂,恰恰可减少尿酸的形成,能显著降低血清尿酸盐水平。于是他们和郁采蘩及哥特门合作,进行了一步步的临床试验,取得了显著的疗效。此后郁采蘩与哥特门又对别嘌呤醇进行了深入的临床研究,包括联合应用别嘌呤醇和促尿酸排泄药方案的仔细观察与总结。别嘌呤醇作为一种减少尿酸生成的药物,迄今仍在临床广泛使用。从此痛风的治疗大为改观,急性发作越来越少见,而痛风石也渐渐变成了罕见体征。痛风作为一种痛苦到致残的疾病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1988年,有传言说郁采蘩同伊林、希钦斯(George H. Hitchings)一起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提名。因为有1950年将皮质激素应用于临床的医生亨奇(Phillip S. Hench)和发现肾上腺皮质激素及其结构和生物效应的肯德尔(Edward C. Kendall)与赖希斯泰因(Tadeus Reichstein)共同获奖的先例,因此按照郁采蘩对痛风治疗的贡献,获奖应该是合理的。然而当年的诺贝尔奖最终授给了伊林、希钦斯和发明普萘洛尔的布莱克(James W. Black),郁采蘩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其原因要等到2038年档案解密了。
当然是否获得诺贝尔奖并不影响郁采蘩教授在医学史上的地位。她长期在纽约西奈山医院痛风门诊为各种各样的痛风患者看病,使大量患者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不仅受到学术界的尊敬,也受到全社会的尊敬。美国风湿病协会曾经授予郁采蘩教授“Master Award (大师奖) ”。
2007年3月2日,郁采蘩去世;《纽约时报》于3月12日发表文章纪念这位给全世界痛风患者带来福音的协和毕业生。